每年七夕前後,蒲生一家都會一起出門去吃饅魚飯,這已經成為多年的慣例。蒼太對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任何不滿,只是對吃饅魚飯之前的活動很不以為然。

每年的這個時期,台東區入谷都會舉辦牽牛花市集,一家四口在牽牛花市集逛兩個小時左右後,才會前往位在下谷一家歷史悠久的鰻魚飯專賣店。一家四口的成員是父母、哥哥和蒼太,父母有時候會穿浴衣。全家人先搭地鐵到入谷車站,沿著擠滿牽牛花業者和攤販的言問大道一路散步過去。

蒼太今年十四歲,小時候對這件事並沒有特別的感覺,現在卻對這個多年的慣例越來越不耐煩。他並不討厭廟會,只是不喜歡和父母一起行動。如果不是為了吃饅魚飯,他絕對不會同行。

蒼太搞不懂這種事為什麼會成為蒲生家的慣例,他曾經問過父親真嗣,真嗣回答說,並沒有特別的理由。

「牽牛花市集是夏日風情詩,是日本的文化,享受這種樂趣根本不需要理由。」

蒼太老實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,自己完全不覺得有什麼樂趣可言,父親冷冷地說:「那你就別去啊,但也別想吃饅魚飯。」

蒼太很納悶,為什麼哥哥要介對這件事完全沒有任何不滿。要介比蒼太大十三歲,今年已經二十七歲。他學歷很高,目前在當公務員,而且相貌也不差,不可 能沒有女人緣。事實上,至今為止,他似乎也交過幾個女朋友,卻每年都參加這個家庭活動,從不缺席。照理說,七夕的晚上不是都想和女朋友在一起,哪有時間陪 家人呢?

但是,蒼太並沒有當面問過哥哥這個問題,因為他從小就很怕這個比他大很多歲的哥哥,如果當面問哥哥,很擔心又會被嘲笑說,居然問這種蠢問題。

而且,每次來到牽牛花市集,要介總是像真嗣一樣熱心地觀賞牽牛花。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賞花,而是在尋找什麼。他的眼神也像是科學家。

「一年一次全家一起散散步也不錯啊。」母親志摩子也不把蒼太的不滿當一回事,「聽那些賣牽牛花的人聊天,不是很有趣嗎?我覺得很有意思啊。」

蒼太嘆了一口氣,不想再反駁了。母親嫁給父親之前,蒲生家就已經有了牽牛花市集巡禮的習慣,她似乎從來沒有對此產生任何疑問。

今年一家四口再度前往入谷。言問大道上實施交通管制,單側三個車道像往年一樣人滿為患,不時看到身穿浴衣的女子穿梭在人群中。有不少警車在現場,這裡由警官負責維持治安。

牽牛花市集有超過一百二十位業者設攤,真嗣和要介每年都走訪每一個攤位,有時候還會和攤位老闆簡單地攀談幾句。但是,他們從來不買花,只是純觀賞而已。

蒼太無可奈何地看著整排牽牛花花盆,發現大部分牽牛花都很大,只是花都閉合起來。聽說牽牛花只有早上才開花,他搞不懂看這些感覺好像快凋謝的花有什麼樂趣可言。

沒想到有很多人在買花,攤位的老闆告訴他們:「接下來花會越開越多。」每盆花上都掛著「入谷 牽牛花市集」的牌子。似乎有很多人是為了這塊牌子特地來這裡買花。

走了一會兒,蒼太的右腳越來越痛。小趾頭側邊被鞋子磨到了。他今天穿了新球鞋,而且為了耍酷沒穿襪子。如果說出來,一定會挨罵,所以他一直忍著沒說。

鬼子母神神社前擠滿了人,抬頭一看,掛了不少燈籠。

右腳越來越痛。他脫下球鞋一看,小拇趾旁的皮果然磨破了。

他告訴母親志摩子說,自己的腳很痛。她看到兒子的腳,露出為難的表情,走去告訴走在前面的真嗣他們。真嗣露出不悅的表情對志摩子嘀咕了幾句。

志摩子很快就回來了。

「爸爸說,既然這樣,你就先休息一下。你知道怎麼走去吃鰻魚飯的店吧?爸爸叫你在通往那條路的轉角那裡等。」

「知道了。」

太好了。蒼太暗想道。這下子不用忍著腳痛繼續逛,也不必被迫觀賞牽牛花了。

言問大道上有中央分隔島,走累的人都坐在那裡休息。蒼太也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。

他才坐了一會兒,就有人在他旁邊坐了下來。他的眼角掃到對方的浴衣和木屐,木屐的鞋帶是粉紅色,感覺是一個年輕女子,或是年輕女孩。

蒼太脫下鞋子,再度確認自己的右腳。雖然沒有流血,但磨破皮的地方通紅,他很想找一塊OK繃來貼。

「一定很痛吧。」旁邊的人說道。蒼太忍不住轉過頭,穿著浴衣的年輕女孩看著他的腳。她的臉很小,一雙眼尾微微上揚的鳳眼令人聯想到貓。她的鼻子很挺,應該和蒼太年紀差不多。

他們眼神交會,她慌忙低下頭,蒼太也轉頭看著前方。他覺得胸口有一股膨脹的感覺,身體很熱,尤其耳朵特別燙。

他很想再看一次她的臉。再看一次吧。但他擔心會讓對方感到不舒服。

就在這時,有人快速經過他們面前,同時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。

蒼太剛才一直在注意身旁的女孩,所以反應慢了半拍,過了幾秒的時間,才發現掉在眼前的是皮夾。他伸手撿了起來,當他抬頭看向前方時,搞不清楚到底是誰掉的。

「應該是那個大叔,穿白色T恤的人。」身旁的女孩用手指著說。她剛才似乎看到了。

「嗯?哪一個?」蒼太重新穿好鞋子。

「那裡!剛好經過路邊攤。」

蒼太不太清楚到底是哪一個人,但還是撿起皮夾跑了起來。右腳的小拇趾頓時感到一陣劇痛。他的臉皺成一團,拖著右腳。

身穿浴衣的女孩從後方追了上來,「你知道是哪個人嗎?」

「不知道。」

「那怎麼還給人家。」

她露出嚴肅的表情看向遠方,把頭轉來轉去巡視了好一會兒,終於張大了眼睛。

「在那裡!就在掛著紅色布簾的攤位前,那個穿著白色T恤,脖子上掛著毛巾的人。」

蒼太看向她說的方向,那裡的確有一個攤位掛著紅色布簾,攤位前也的確有一個人符合她描述的特徵。那個男人五十歲左右,身材很瘦。

他忍著腳痛,快步走向那個攤位。那個男人一邊和他身旁的女人說話,一邊把手伸進褲子後方的口袋。他驚訝地轉過頭,開始摸其他的口袋,這才終於發現自己掉了皮夾。

蒼太和身穿浴衣的女孩跑到那個男人面前,「呃」了一聲。

「嗯?怎樣?」男人皺著眉頭轉頭看向他們。他的眼睛很紅。

「請問這個是不是你掉的?」蒼太遞上皮夾。

男人同時張大了眼睛和嘴巴,可以聽到他呼吸的聲音。

「對啊,咦?我是在哪裡掉的?」

「就在前面。」

男人接過皮夾,另一隻手按著胸口。

「啊,太好了,差一點就完蛋了,我完全沒有發現。」

他身旁的女人苦笑著說:「你小心點嘛,做事冒冒失失的。」

「是啊,真是太好了。謝謝,多虧了你們這對小情侶。」

聽到男人這麼說,蒼太不由得心跳加速,立刻想起身旁穿著浴衣的女孩。

「這個,一點小意思,」男人從皮夾裡拿出一張千圓紙鈔,「你們去喝杯飲料吧。」

「不,不用了。」

「不用客氣,我既然拿出來了,就不會再收回去。」

男人堅持把千圓紙鈔塞進蒼太手中,帶著身旁的女人離去。

蒼太看著身穿浴衣的女孩問:「怎麼辦?」

「那你就收下啊。」

「那我們一人一半。」

「不用給我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「又不是我撿到的。」

「但如果只有我,不可能找到那個大叔。—對了。」蒼太看著附近的攤位,「那我們先用這個去買東西,像是果汁什麼的。」

女孩似乎並不反對。

「那……霜淇淋?」

「霜淇淋嗎?這裡有賣霜淇淋的攤位嗎?」

「那裡有便利商店。」

「喔,對喔。」雖然這裡在舉行廟會,但沒有人規定非要在廟會的攤位上買東西。

他們去便利商店買了兩個霜淇淋,把找零的錢一人一半。兩個人站在車水馬龍的昭和大道人行道上,一起吃著霜淇淋。

「你一個人來的嗎?」她問。

「怎麼可能?」蒼太說,「陪家人一起來的,等一下要一起吃飯。這是每年的慣例,我覺得很麻煩。」

「是喔,」她瞪大了眼睛,「原來還有別人家也這樣。」

「所以,妳家也一樣?」

「是啊。雖然我也搞不懂是怎麼回事,反正從我小時候開始,家人就每年都要我來牽牛花市集,說是從小在這裡長大的人應盡的義務,真是太古板了。」

「妳家住在這附近嗎?」

「對,在上野。」

那的確很近,走路應該就可以到。

「我家住在江東區,妳聽過木場嗎?」

「我知道,美術館就在那裡吧?」

「對。所以,妳不是和家人一起來的嗎?」

「應該還在那裡吧。我走累了,所以休息一下。你呢?」

「和妳差不多,因為我的腳受傷了。」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腳。

「喔,原來是這樣。」她笑了起來。這是她第一次露出笑容,蒼太的心臟噗通跳了一下。

「我叫蒲生蒼太。」他說話的聲音有點發抖。這是他第一次向女生自我介紹。

「蒲生……?」

「很奇怪的姓氏吧?聽起來好像蟾蜍(日文讀音與蒲生接近)。」

她搖了搖頭,「不會啦。」

蒼太告訴她自己的姓名漢字,在說明「蒲」這個字時說:「就是浦安的浦再加一個草字頭。」

她也自我介紹說,她叫伊庭孝美,在說「孝」字時,笑著補充說:「就是孝順的孝,雖然我爸媽常說,應該是不孝順的孝。」

聊了一陣子,蒼太得知她也讀中學二年級。他們相互問了學校的名字,聽到蒼太讀的私立學校名字,孝美說:「原來你功課很好。」

「也沒有啦,妳讀的才是女子貴族學校。」

「現在也不像大家以為的那樣,其實我原本想讀男女同校的學校。」孝美說完,皺了皺眉頭。

霜淇淋已經吃完了,但蒼太還想和她聊天,至少不希望就這樣分手。

「請問,」他舔了舔嘴唇,鼓起勇氣問,「妳有沒有用電子郵件信箱?」

「當然有啊。」

「那我們要不要交換信箱?」蒼太知道自己的臉紅了。

孝美眨了眨眼睛,端詳了蒼太之後,點了點頭,「好啊。」她從手上的小拎包裡拿出粉紅色手機。

「喔,原來妳有手機。」

「因為有時候補習班晚下課,所以家人叫我帶手機。」

「真好,我爸媽還不給我帶手機。」

「還是不要帶比較好,不然就像毒品一樣,整天離不開手機。」

雖然蒼太知道,但還是希望自己有手機。如果自己也有手機,現在就可以和孝美交換電話了。

蒼太平時都用電腦寄電子郵件,他把電子郵件信箱告訴孝美。她用熟練的動作操作手機。

「我馬上寄一封電子郵件到你的信箱,你回家後確認一下。」

「好,我回家之後,馬上回信給妳。」

「嗯。」孝美點了點頭,又低頭看著手機,「這麼晚了,我差不多該走了。」

「我也該走了。」

「那改天見。」她輕輕揮了揮手,轉身離開了。蒼太目送著她的背影離去,走向相反的方向。

他很快和家人會合,走向鰻魚飯店。母親志摩子問他剛才做了什麼,他只回答說,沒做什麼。父親和哥哥似乎對他的行動不感興趣。

回家之後,他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。他剛才把鰻魚飯吃得精光,卻食不知味,滿腦子都在想孝美的事。

他打開父母在他進入中學時送他的電腦,立刻查看了電子郵件。雖然還有同學寄給他的郵件,但他暫時沒時間理會,迅速在收件匣中尋找。

找到了——

郵件的主旨是「我是孝美」,除了「請多關照」的內容以外,附了一個眨眼的表情符號。蒼太覺得胸口揪了一下。

那天晚上之後,蒼太的人生改變了。每天都快樂得不得了,甚至覺得自己周圍空氣的顏色也不一樣了。

每天一放學,他立刻坐在電腦前檢查電子郵件。每天必定會收到孝美的電子郵件,蒼太當然也會每天寄給她。雖然沒寫什麼重要的內容,無非就是足球比賽中 想要頂球時,和同學撞到了頭,或是反穿T恤一整天都沒有發現,回家後才覺得丟臉這類無關緊要的事,但他為能夠和孝美靠電子郵件保持聯絡這件事感到高興。無 論再無趣的內容,她都會回信,蒼太又再度回信,有時候一天會相互聯絡超過十次。

時間一久,漸漸對只是互通電子郵件無法感到滿足。他很希望像七夕那天晚上一樣,能夠見面聊天。

他在電子郵件中提到這件事,收到了孝美的回答。「好啊,我也想和你見面。」蒼太看到後,忍不住在電腦前握緊了雙拳。

學校已經開始放暑假,他們決定在上野公園見面。出門時,他對母親志摩子說,約了同學去玩。

出現在上野公園的孝美穿著藍色T恤和短褲,和之前穿浴衣時不同,感覺很活潑,短褲下的兩條腿又細又長,蒼太心跳加速,不敢正視她。蒼太更不敢直視她的臉,忍不住移開了視線。

「蒲生,你這個習慣很不好,說話的時候必須看著對方的眼睛。」面對面坐下時,孝美指正他。

「啊,對不起,妳說得對。」蒼太道歉後,直視孝美的臉。和她四目相接時,心慌意亂地想要低下頭,但拚命忍住了,也再度確認了她很漂亮,一雙大眼睛亮閃閃的,蒼太覺得自己的整個心好像都快被吸進去了。她的皮膚光滑細緻,左右完全對稱的五官輪廓令人聯想到白色陶瓷花瓶。

「怎麼了?」孝美露出狐疑的表情問。

「不,沒事。」他又把視線移開了。

兩個人聊了很多事。原來孝美家連續好幾代都是醫生,她或是弟弟必須繼承家業。

「要當醫生嗎?聽起來好像很辛苦。」

「你家呢?」

「我爸是警察,但他今年退休了,所以可能該說他是房東。我家有房子租給別人。」

「啊,你家果然很有錢。」

「沒這回事。」

和孝美聊天很開心,時間過得很快。當天道別前,他們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時間。

五天後,他們又見面了,還是約在上野公園。孝美穿了一件洋裝,髮型和之前稍微不一樣,看起來很成熟。

她很博學,也很擅長聊天,更擅長傾聽。蒼太向來對自己的談話技術沒有自信,但和她在一起,總是可以侃侃而談,一定是她很懂得引導。

這一天的時間也過得很快,而且有了重大的進展。孝美開始用「蒼太」稱呼他,他也叫她「孝美」。雖然有點害羞,幸好很快就習慣了。他為這件事雀躍不已。

之後,他們每週都會約時間見一次面。雖然蒼太很希望多見面幾次,只是因為孝美上才藝課很忙,很難抽空見面。他們除了約在公園見面以外,也一起去看了電影,只是蒼太對這件事很後悔。電影雖然很好看,但看電影的時候不能和孝美聊天,即使見了面,也似乎失去了意義。

一踏進家門,雖然才剛道別,卻又想見面了。他立刻打開電腦,寄了電子郵件。今天真開心,希望改天再見面。他滿腦子都想著孝美,他知道這樣很不正常,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。

然而,這種玫瑰色的日子突然畫上了句點。

某天吃完晚餐,蒼太正打算回房間,父親真嗣叫住了他,指著客廳的沙發說:「等一下,我有話要對你說,你先坐下。」

父親臉上沒有表情,這件事令蒼太感到不安。

哥哥要介可能知道是什麼事,不發一語地走出客廳。母親志摩子在廚房洗碗。

蒼太在沙發上坐了下來,坐在他對面的真嗣開了口。「你在和女生交往吧?」

聽了父親的話,蒼太忍不住站起來,「為什麼……?」

父親怎麼會知道孝美的事。他只想到一個可能。

「該不會是看了電腦裡的電子郵件……?」

如果父親真的偷看了郵件,他絕對無法原諒,但父親接下來說的那句話,剝奪了蒼太反駁的機會。

「當初買電腦時就曾經有言在先,我會隨機抽查電腦裡的內容。」

「啊……」

父親說得沒錯,當初的確這麼約定。當時覺得無所謂,經過了一年的時間,他已經把約定忘得一乾二淨。所以說,父親之前也一直偷看自己電腦裡的內容嗎?

「聽媽媽說,你最近不太對勁,經常跑出去,也不專心讀書。雖然我不太願意,但還是去檢查了你的電腦。這是我第一次做這種事。」

蒼太把頭轉到一旁,雖然他很不甘心,卻又無法抱怨。

「蒼太,你還是中學生,交女朋友還太早了。」

「我們又沒做什麼不規矩的事,只是見面、聊天而已。」

「目前有這個必要嗎?你不是還有很多其他該做的事嗎?」

「我有啊,我讀書也沒偷懶啊。」

「你別說謊了,一天寫好幾次電子郵件,怎麼可能專心做功課?」

蒼太聽了,狠狠瞪著父親。想到父親看了每一封電子郵件,怒氣再度湧上心頭。

「你這是什麼表情?」真嗣也回瞪著他。

蒼太站了起來,大步走向房門。

「喂,我還沒說完。」

他無視父親的叫聲,走出客廳,衝上樓梯。他走進自己的房間,打開電腦,把電子郵件軟體內和孝美之間的信件全都刪除了,然後,他又寫了一封新的電子郵件,郵件的內容如下:

『妳好嗎?我遇到了一件超不愉快的事,超火大的。雖然不方便透露詳情,但我覺得大人真的太卑鄙無恥了。我很想早日和妳見面,因為我相信,只要見到妳,就可以忘記這件不愉快的事。』

文章的最後加上了代表憤怒的表情符號,然後寄了出去。孝美看到後,一定會馬上回信。

寄出去後,他又把寄件備份也刪除了。如果早就這麼做,就不會被父親發現了。他對自己之前太大意,竟然沒有想到這件事感到生氣。

在等待她回信期間,他在網路上閒逛。雖然暑假作業還沒做完,但他完全沒有心情。他不斷告訴自己,現在只是因為太生氣,所以不想寫暑假作業,絕對不是因為在等孝美的回信。

好奇怪—他看了時鐘,忍不住納悶。寄出電子郵件已經快一個小時了,孝美仍然沒有回信。以前很少發生這種狀況。

蒼太心想,她可能正在洗澡,決定再等一下。

但又過了將近一個小時,仍然沒有收到孝美的回信。他終於忍不住又寫了一封。

『我剛才寄了郵件給妳,妳有沒有收到?我有點擔心。』

在按下傳送鍵時,不祥的預感掠過蒼太的心頭。孝美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?所以無法回覆自己的郵件。

他擔心不已,一直坐在電腦前。結果,那天晚上他沒有洗澡,一直在等孝美的回信。

翌日下午,蒼太出了門。他走去車站,因為那裡有公用電話亭。

他在上午時又發了一封電子郵件給孝美,希望孝美告訴他,到底有沒有收到郵件,但孝美仍然沒有回信。

他走進電話亭,插入電話卡,按了孝美的手機號碼。他很擔心電話不通,但很快聽到了鈴聲。鈴聲響了四次後就接通了。

「喂。」電話中傳來一個聲音。的確是孝美的聲音。

「喂?是我,蒼太。」

「嗯。」孝美輕聲回答,聽起來並沒有對蒼太打電話這件事感到意外,似乎在接電話前,就知道是蒼太打來的。

「你怎麼了?我從昨晚寄了好幾封郵件給妳,有收到嗎?」

孝美沒有回答。蒼太以為收訊不好,她沒有聽到,對著電話叫著「喂!喂!」。

「我有聽到,」孝美說,「電子郵件也有收到,對不起,我沒有回信。」

她說話的語氣很僵硬,有一種拒人千里的感覺。

「發生什麼事了?」

孝美再度陷入沉默。蒼太忍不住焦急起來。沒錯,一定發生了什麼事。

「孝美——」

「聽我說,」孝美開了口,「我想,我們就到此為止吧。」

「到此為止……」

「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,不要見面、不要互傳郵件,還有,也不要打電話。」

「……這是怎麼回事?」

「所以,」她的語氣有點不耐煩,「就到此為止。我們還是中學生,要專心讀書,也有很多其他要做的事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蒼太搞不懂眼前的狀況,為什麼孝美突然說這些話。

他突然想起父親昨晚說的話,恍然大悟。

「該不會是有人對妳說了什麼?我爸爸有和妳聯絡嗎?」

「不是你想的那樣,怎麼可能嘛,是我自己覺得這樣比較好。」

「但是,上次不是很開心嗎?」

「我也覺得很開心,但很多事並不是開心就好。」

「真的要到此為止嗎?不能再見面了嗎?」

「對,蒲生,這樣對你也比較好。」

「妳叫我蒲生……」

「真的很感謝,那就這樣了。」

「不,等一下——」

電話掛斷了。

蒼太握著電話,愣在電話亭內。他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,為什麼會這樣?

回家的路上,他忍不住思考著。是父親從電子郵件中查出了孝美的身分嗎?然後聯絡對方的父母,討論如何不讓他們繼續見面嗎?但是,父親不可能查出孝美的身分,因為就連蒼太也不知道她家住在哪裡。伊庭的姓氏雖然不常見,但應該不至於罕見,而且,剛才她在電話中也否認了。

之後,他又連續寄了幾封電子郵件,但孝美始終沒有回信。打她的手機也不接,她似乎拒絕接公用電話的來電。他仍然不願放棄,繼續打電話,最後終於聽到電話彼端傳來「您撥的號碼是空號」的聲音。

於是,蒼太還不到一個夏天的短暫戀情畫上了句點,回到了認識孝美之前的生活,但是,他的生活中有一件事發生了改變。

明年開始,再也不去牽牛花市集了——他下定了決心。